【哨楼】不问·相识

前文:初逢 


从那之后的数年间,江浙一带接连被盗挖了三座唐以前的古墓,可谓是轰动一时。


然而关于盗发者的信息极少,只知应是个年轻道士,且极善口技,不少当地人都听到过,从古墓所在的群山深处传来的飞禽走兽之音。陈玉楼留了个心思,派人仔细打听后方知,果然就是当初那个学鹧鸪鸟的搬山道人。


他吃惊于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好身手可以连发三座古墓,此时陈玉楼的师傅已经行将就木,他早就做好了接手家里生意的打算,要是卸岭能和那伙搬山道人来个强强联手,岂不美哉?陈玉楼是这么想的,于是对于手底下将搬山这个奇人的事迹添油加醋地传将开来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很快,“鹧鸪哨”的名头在江浙一带传得是沸沸扬扬,陈玉楼当上舵把子的时候,鹧鸪哨已经是搬山里一等一的人物了。


也许是他俩比较投缘,而陈玉楼则归结于他们这些倒斗的人脉始终太小,以前在他走访乡野四处探听古墓的时候,也曾遇见过几次鹧鸪哨。


虽说当时陈玉楼的手里也握有几座古墓的信息,但那些都是老爷子给他的,他不稀得用,总想着自己另寻一座大墓,好立一立他这新魁首的威风。


那时他常扮作一名看风水的先生,下到陕西的偏远山寨里探寻古冢的消息。某日,他正坐在村头口若悬河的和一个小姑娘讲关于摸骨那套手段,他那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一股土腥味,熟悉至极,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草药暗香。陈玉楼一抬头,只见打远处来了这么一个行路的道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间跋涉。


那道人正是鹧鸪哨,见了是他,略一皱眉,瞧他却是一身算命先生的打扮,也就没敢出声相认。


陈玉楼发现那鹧鸪哨见了自己竟无甚表示,心中暗道,这家伙难道已把我忘了不成?他那已经伸出去半只的手就这么尴尬地荡在空中,反而是那个小姑娘见了陌生人,站起来脆生生地问他,可是赶路的行人?


鹧鸪哨笑了笑,微微躬下身向她说道:“正是,路过此地,想借住一宿。”


小姑娘点点头,鹧鸪哨正要跟她进山寨,见陈玉楼依旧坐在石阶上,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他顿了下脚步,试着问了句:“陈兄?”


小姑娘扭过头,奇道:“你咋,你认识陈大哥呀?”


鹧鸪哨正要说话,陈玉楼抢先开口道:“阿蓉,就让他住在你家吧,这位道长的房钱也记我头上就好。”


鹧鸪哨拦他:“诶——”


陈玉楼却摆摆手,那个叫阿蓉的小娘子听罢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看样子应该是十分信任陈玉楼的。她领着人,边走边问陈玉楼,你怎知道来人是位道长的?


鹧鸪哨也暗中偷看他,陈玉楼戴着一副小圆墨镜,正是典型的算命瞎子打扮。


陈玉楼不好说自己是看到的,就只好装模作样地解释道,他是从脚步判断出来的,他和这位道长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像他脚步这么沉稳的人举世罕见,所以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陈玉楼道:“你或许不知道,眼睛瞎了的人,一般耳朵都特别好使。”


阿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满脸怜惜地望着陈玉楼的那双眼睛。陈玉楼装作不知,向阿蓉介绍起鹧鸪哨来,还没说几句,就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鹧鸪哨的真名,又不好跟一个普通小女孩儿说江湖诨号,连忙咳嗽了几声试图遮过去。


鹧鸪哨全看在眼里,觉得这人虽说改头换面,却没改当年那种做事脾性。


阿蓉家算是村寨里的大户了,可也只是比寻常人家多了一间泥砌的土房,好在炕头够大,睡两个人挤挤也没什么问题。房里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来是陈玉楼的习惯。


阿蓉的爹娘见来了位云游的道人,这陈瞎子又自告奋勇负担了房钱,自然是拿出吃喝来招待两人。他们知道这个算命的瞎子身上带了不少钱,阿蓉的爹甚至还拿出自家酿的高粱酒来,一人斟了一大茶碗,然而两人都不怎么会饮酒,只将将喝完一碗就上了脸,惹得连阿蓉都忍不住嘲笑起他二人。


陈玉楼仗着酒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要早些歇息,鹧鸪哨见机也依样画葫芦,说自己赶了一天山路,身上又累又乏,阿蓉爹讷讷地说好,你俩还有甚需要的不?


陈玉楼面上不显,手底里偷塞给老头一大洋,意思是让他别多问。老头和他相处得多了也识趣,赶紧笑着让媳妇打盆热水给送房里去。


在这种地方热水可是稀罕物,可也不够两人洗澡的,只能勉强擦洗了身子,这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鹧鸪哨,”陈玉楼扔给他布巾说道,“你也擦擦擦吧。”


鹧鸪哨的的确确是赶了一天的山路,他洗了把脸,又解开衣服简单擦了几下,陈玉楼遮了遮鼻子,小声嫌弃:“一身的土味。”


鹧鸪哨拿眼瞥了瞥他,说道:“为什么替我付房钱?”


“你别多心,”陈玉楼翻身上炕,盘腿而坐,道,“交个朋友而已。”他个子不高,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娇小,犹如一只小野鹿。他掐指算了算,说道:“咱们一别不见,得有四五年了吧?”


鹧鸪哨点点头,他没想到这个卸岭的小少爷还记得自己。


陈玉楼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床头,此时他的一双夜眼把鹧鸪哨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中盘算起来。他笑着说道:“虽然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可咱俩还没正式介绍过呢,我姓陈,名玉楼。”


“我知道,”鹧鸪哨说,“师兄曾和我提起过,湘阴陈家的少爷。”


陈玉楼讶异:“你师兄?怎么没见他人呢?”


鹧鸪哨道:“他死了。”


陈玉楼啊了一声,正要安慰几句,鹧鸪哨却摇摇头,让他不必放在心上。“搬山一脉本就活不过四十,这是我们族人的命数。”他压抑着说完这两句话,便不再多说。


陈玉楼没听过这个说法,只知道他们搬山的人下墓从来不图金银财宝,只求不死丹药,看来果然空穴不来风啊。但他不想过多纠结,于是岔开话题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兄弟你叫什么呢。”


鹧鸪哨道:“杨邵。”


陈玉楼眼珠子一转,对他说道:“诶,我听说现在他们都叫你做‘鹧鸪哨’——”


鹧鸪哨挑高了眉毛,“原来是你啊。”


陈玉楼啧了一声,暗道一声没意思。


这段时间热水也渐渐放凉,鹧鸪哨拧干布巾,拿脸盆出去泼尽了水,一切放置妥帖后,才爬上炕沿。


远看还好,这离近了一比较,鹧鸪哨的身材真是十分高大,愣是生生把陈玉楼贴着墙挤进了一个小角落。


陈玉楼憋闷得不行,这下头还烧着火炕呢,他忍不住推了把鹧鸪哨,埋怨道:“你过去点儿行不行?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其实鹧鸪哨那边也挪不开身子,本来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才选择住在这儿的,这下看来还不如自己贴房钱去别处住去呢。


陈玉楼还在那儿嘀嘀咕咕,鹧鸪哨不耐烦得紧,突然一翻身和陈玉楼脸贴着脸,吓得后者张大了嘴巴吃了口闷栗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月光透过西侧的窗漏,鹧鸪哨看着他,皱紧了眉,低低地说了句:“聒噪。”


陈玉楼气得咬牙,心说你个臭道士睡去了四分之三,反过头来还敢嫌我啰嗦,我呸!


这种乡野的夜晚是不会点油灯的,陋屋内更无灯漏记时,鹧鸪哨似乎就快要伴着星夜睡去,陈玉楼拿胳膊顶顶他,要他先别睡。


鹧鸪哨不是很有耐心地问道:“做甚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你就不想知道关于芮公墓的消息么?”陈玉楼信心满满,那双弯弯的眼睛令鹧鸪哨想起了从前抓到过的一只小狐狸。


没人知晓此时的鹧鸪哨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有双黑山里的真神才能窥得一二。


他问陈玉楼:“你们要进去?”


陈玉楼怂恿他:“何不一起?”


然而鹧鸪哨却摇了摇头。他早上四处探听过了,根据村民们的描述,这里可能埋的是春秋时期芮国的末代君王,只是芮国最后被秦穆公所灭,这与雮尘珠传世的线索不相符,因此存在于此墓穴中的可能性极低。


鹧鸪哨不理他,闭上眼睛,说道:“睡吧。”


陈玉楼不满地唉了一声,他的手扒拉了几下还想再劝几句,耳听得鹧鸪哨的声音又说道:“陈兄,我可是劝你别再动了。”他说得又慢又窝火,陈玉楼浑身一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尴尬至极地笑了两声,说了声那我转过去行了吧,然而鹧鸪哨一把按住他,咬着牙说道:“陈玉楼,这床可真算不得大,我劝你最好别再动了。”


陈玉楼急了:“好你个假道士没想到如此的五心烦热,殊不知这个……这个也是肾阴虚的表现之一,我看你需要抓副方子好好补补肾了。”


鹧鸪哨道:“抓方子也只能等明天。”


陈玉楼道:“什么意思?”


鹧鸪哨道:“我走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所以陈兄要是无他事,就赶紧给我睡觉。”


陈玉楼即使再不满此时也无处发泄,他知这人功夫一定不差,而且也没必要因为这点事情就闹翻了脸,思来想去,陈玉楼怀着满肚子的委屈,缩了缩身体,贴着墙皮也渐渐睡去了。


后来这芮公墓鹧鸪哨到底是没下去,只是第二天醒来,陈玉楼发现自己竟然躲在鹧鸪哨怀里睡得酣,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面红耳赤的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寨,过了半把月才敢再率人来盗发此墓。



TBC?



我好像写了个流水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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